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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脚步顿住了。
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？2015年春天，城南那家即将关门的老书店，你被摆在最角落的架子上，封面已经微微发黄。我付了二十块钱，老板用牛皮纸仔细包好，说：“这本书跟你有缘。”那天下午，我在公园长椅上开始读你，湖边的松树仿佛就在眼前沙沙作响。我在扉页上郑重地写下日期，还在旁边画了片小小的叶子。
这些年，你跟着我搬了四次家。从大学宿舍的上铺到第一个租来的小房间，你始终占据书架最顺手的位置。夜深人静时，我常随手翻开任一页，读上几段。你的书页慢慢泛黄，边角有了细微的卷曲，那是我无数次翻阅留下的痕迹。第87页有个极浅的铅笔印，那是我读到“大多数人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”时，忍不住画下的线——后来又轻轻擦掉了，怕破坏了你的洁净。
可是现在，你的封面被咖啡还是茶水浸透，那片污渍硬邦邦的，像结痂的伤口。我轻轻把你从书架上取下来，手指触到粗糙的污渍表面，心里一阵抽紧。翻开内页，第120页到135页黏在一起，我小心翼翼地尝试分开，听见纸张发出细微的撕裂声。
他走进来，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上周不小心打翻了咖啡，擦了半天也没弄干净。”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，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我点点头，说没关系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你知道吗？最让我难过的不是污渍本身，而是它就这样发生了，在一个我信任的地方。我想起把他列入可以借书的朋友名单时的那种郑重——不是所有朋友都能借书，只有那些真正爱书、懂书的人才有这个资格。我把你交给他时还特意说：“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本。”他点头说知道。
现在你就这样被伤害了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。
我把你带回家，上网查各种修复方法。棉签蘸着清水，一点一点擦拭污渍的边缘；用吹风机低温慢慢吹干；找来重物压平翘起的书页。整个过程花了整整三个小时，我做得那么专注，像在为一个受伤的朋友包扎。
污渍淡了些，但痕迹永远留下了。就像友情里那些不经意的伤害，事后无论怎么弥补，终究不一样了。
现在你重新回到我的书架上，只是位置从顺手的地方移到了更高一层。我依然会读你，只是翻到那些黏连过又分开的书页时，动作会格外轻柔。那片污渍成了你的一部分，也成了我记忆的一部分——关于信任，关于珍惜，关于有些东西一旦损坏就再也回不去的遗憾。
昨晚我又翻开你，读到梭罗写：“我们能够给予物质的任何关注，都没有爱来得真诚。”我轻轻抚摸那片污渍，忽然明白了什么。也许真正的珍惜，不是让东西永远崭新如初，而是在它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后，依然能看见它最初的模样。
你还是你。只是从此以后，你的故事里多了一场咖啡雨，多了一个心痛的下午，也多了一个学会接受不完美的主人。而这一切，都让现在的你更加真实——就像生活本身，布满瑕疵，却依然珍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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