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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考试前我陪他复习却总打扰他

    那段时间,他快考试了。

    我记得特别清楚,是初夏,空气里开始有栀子花的味道,黏糊糊的,又有点甜。窗外的香樟树叶子油亮亮的,风吹过,哗啦啦地响。他的书桌就靠在那扇窗边,上面堆满了试卷、参考书,还有我偷偷放上去的,喝了一半的牛奶。

    我心里是知道的,这考试对他很重要。他嘴上不说,但那些深夜还亮着的台灯,书页上越来越多的荧光笔标记,还有他无意识蹙着的眉头,都在告诉我。所以,我下定决心,要好好陪他复习。

    我的“陪”,大概和他理解的“陪”,不太一样。

    我以为的陪伴,是寸步不离,是积极参与。他刚摊开一本厚厚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,我就蹭过去了,把头搁在他的胳膊上,感受他笔尖的移动。他需要思考,需要安静,需要进入那个由公式和古文构筑的世界,而我的世界里,只有他。

    他写字,我就看那笔尖沙沙地划过纸面,觉得那声音好听极了,忍不住伸出爪子,想去拨弄一下。他通常会把我的手轻轻推开,低声说:“别闹。”但那语气里没有多少责备,我便觉得这是一种默许,是互动的一种,于是变本加厉,整个身子都趴上那张写满了字的卷子,用肚皮温暖那些冰冷的铅字。他没办法,只好把我抱下来,放在旁边的椅子上,说:“乖,自己玩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我蹲在椅子上,看着他重新埋下去的背影,那背影对我而言,像一座沉默的山。我不明白,为什么那些印着字的纸,比一个有温度的我更有吸引力。安静不了五分钟,一种巨大的、想要靠近他的欲望又会攫住我。我又会跳下椅子,走到他脚边,用尾巴缠绕他的小腿,或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试图提醒他我的存在。

    有时候,他会把我抱到腿上,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背,另一只手还在飞快地演算。起初,我很满足,蜷成一团,在他的体温和规律的抚摸里昏昏欲睡。但很快,我就会不满足于这种被动的姿态。他放在鼠标上的手,显然比抚摸我的手更忙碌。这不行。我得把那只手争取过来。于是,我把头钻进他的手掌下,用力地顶,或者伸出带倒刺的舌头,去舔他的手指,舔他握笔的地方微微凸起的关节。

    他常常会叹一口气,那口气很长,带着一点无奈,一点疲惫。他会停下笔,双手把我举起来,和他的视线平齐,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:“小家伙,我在做很重要的事情,你再这样,我考不好怎么办?”

    我不懂什么叫“考不好”,我只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困扰。那一刻,我心里会有一丝微弱的内疚,像水底的泡泡,冒一下,就破了。我乖巧地舔舔他的鼻尖,表示我懂了。可一旦被放回地面,那种想要独占他全部注意力的本能,又会淹没那点理智。我会在他翻书的时候,突然跳起来扑捉那个晃动的书页影子;会在他低声背诵英语单词时,以为他在跟我说话,大声地“喵呜”着回应。

    最过分的一次,我记得是个周末的下午。阳光透过窗纱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做了一套模拟题,正对答案,表情非常严肃。我那时正对一个小纸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满屋子追着它跑。纸团滚到了他的脚边,我猛扑过去,后腿一蹬,正好踢翻了桌角他那杯刚泡好的、用来提神的浓茶。

    “哐当”一声,杯子碎了,茶水混着茶叶淌了一地,也浸湿了他放在地上的几本笔记本。

    他“嚯”地一下站起来。

    那一刻,空气都凝固了。我没有听到预想中的责备,他只是站在那里,低着头,看着那一滩狼藉,胸口起伏着,很久都没有说话。那种沉默,比任何呵斥都让我害怕。我缩在墙角,知道自己闯了大祸,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默默地拿来抹布和拖把,一点一点地清理。我小心翼翼地靠近,用头去蹭他的腿,发出细微的、讨好的叫声。他没有推开我,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摸摸我。收拾干净后,他捡起那几本湿漉漉的笔记本,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吸着水,试图挽救那些被水晕开的、密密麻麻的字迹。我看着他的侧脸,在午后的光里,他的嘴唇紧抿着,那上面有一层茸茸的、因为忙碌没空打理而长出来的胡茬。

    我心里突然被一种陌生的、酸楚的情绪充满了。那一刻,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,我那些自以为是的陪伴,或许真的成了他沉重的负担。我打扰了他守护的、很重要的东西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我好像懂事了一点。我依然会陪他,但方式变了。

    我不再强行跳上书桌,霸占他的卷子。我更多的时候,是选择在他脚边的拖鞋上团成一团,或者窝在窗台上,离他不远不近地看着。他学习,我就睡觉,或者安静地舔自己的毛。偶尔,当他学累了,伸展胳膊向后靠在椅背上,长长地舒一口气时,我会适时地叫一声,告诉他我在这里。他会转过身,对我笑笑,那笑容里是卸下紧绷后的疲惫,但很真实。他会过来挠挠我的下巴,或者把我抱起来掂一掂,说:“还是你舒服啊。”

    那短暂的温存,成了我最期待的奖赏。我学会了等待。

    考试那天终于来了。早上,他起得很早,穿上了干净的衣服,神情庄重。家里静悄悄的,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。他收拾好准考证和文具,蹲下来,用力地抱了抱我,说:“我走了,在家乖乖的。”

    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了。

    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无比空旷和安静。阳光依旧照进来,香樟树依旧在窗外摇曳,可没有了那个伏案的身影,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。我第一次发现,原来安静是这么难熬的东西。我跳上他的书桌,那里已经收拾整齐,空荡荡的。我趴在他常坐的椅子上,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。我回想起来的就是那些我打扰他的瞬间:我拨弄他的笔,我弄洒他的茶,我压住他的书……那些我曾经乐在其中的“互动”,此刻像回放的电影,一幕幕,都让我感到羞愧。

    原来,我最深的渴望,不是玩耍,而是他的专注能分我一点;而我最大的打扰,恰恰是剥夺了他的专注。

    那一天的等待,格外漫长。我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,只是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。直到傍晚,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。我飞奔到门口。他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、看不清是喜是悲的疲惫。

    他放下书包,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抱起来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把脸埋在我毛茸茸的肚皮上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我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,也感觉到一种如释重负。

    后来,我知道他考得不错。家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气氛,他的脸上有了更多的笑容,台灯也不再亮到深夜。

    他还是会坐在书桌前,但不再是做不完的习题。有时候是看书,有时候是玩游戏。我依然会跳上去,趴在他的手边。他不会再推开我,而是会空出一只手,慢慢地抚摸我。

    那段总在“打扰”他的复习时光,就这样过去了。它留在我记忆里的,是初夏空气里墨水和栀子花混合的味道,是台灯下他专注而年轻的侧影,是我内心渴望与克制之间笨拙的挣扎,也是那杯打翻的茶之后,我初次体会到的、名为“愧疚”的成长。

    我只是他生命里的一只猫,我用我全部的方式爱着他,却直到最后才懵懂地明白,最好的爱,有时不是扑上去的炙热,而是静静地、在不远不近的地方,陪他走完那段必须独自走完的夜路。

    如今,阳光好的下午,我依旧喜欢窝在他的书桌上打盹。那些曾经写满公式的卷子,早已不知去向。但我知道,无论过去多久,我都会记得,有一个夏天,我曾那么努力地,用我自以为是的全部,去“打扰”过一个对我而言,意味着全世界的少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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