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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午，我正在家里打游戏，手机“叮咚”一声，是强子发来的微信。强子是我发小，光屁股玩到大的交情。他问我：“兄弟，手头宽裕不？有个活儿，简单，帮朋友过个账，走一下你的卡，一笔给你八百。”
我当时正愁下个月房租没着落，游戏里新出的皮肤也想买。八百块，不就是银行卡里转个账吗？手指动动的事。我想都没想，回了句：“成啊，怎么弄？”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个下午，我轻飘飘敲下的那个“成”字，就像推倒了一块多米诺骨牌，后面跟着的，是我整个生活的天翻地覆。
强子把我拉进一个微信群，群里算上我五六个人，除了强子，我都不认识。群主是个叫“龙哥”的人，话不多，上来就发了一串规矩：用哪家银行的卡，收到钱后多久必须转到指定账户，截图发群里核对……流程清晰得像工厂的流水线。
一开始，我心里也犯过嘀咕。我问强子：“这钱干净不？别是啥骗来的吧？”
强子电话立马就打过来了，语气带着笑骂：“你想啥呢！就是人家公司避税，走一下个人账户，正规生意！我还能坑你？再说，真有事我能让你干？”
他一句“我还能坑你”，把我心里那点疑虑全砸回去了。是啊，强子，我们一起偷过邻居家的枣，一起挨过老师的板子，他结婚我都是伴郎。这份交情，我信得过。
第一笔钱来得很快，五万块，进我的建行卡，停留了不到十分钟，我按照指示，分三笔转到了三个陌生的名字下面。截图一发，“龙哥”回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紧接着，我的微信钱包里，强子就转来了八百块红包。
钱到手那一刻，心跳得特别快。不是兴奋，是一种说不清的、虚浮的慌张。但那种慌张，很快就被账户余额数字增加的踏实感给压下去了。来钱太快了，快得让人头晕。
从那以后，我成了这条流水线上的一个“熟练工”。有时候一天一两笔，有时候三五笔。金额也从最初的几万，慢慢变成了十几万，甚至几十万。我的“工资”也水涨船高，从一笔八百，到了一千，甚至一千五。那段时间，我抽的烟从十块的换成了四十块的，请朋友吃饭也敢去像样的馆子了。我还给女朋友买了她看了好久都没舍得买的包。她问我怎么突然这么阔绰，我含糊地说接了个大项目。她开心地搂着我脖子，那种被需要、被崇拜的感觉，让我那点心虚彻底烟消云散。
我甚至给自己找了一套说辞：我就是个工具，像送外卖的小哥，像开滴滴的司机，我只管把“东西”从A点送到B点，至于“东西”是什么，跟我没关系。我反复告诉自己，我不知道这些钱的来路，我也不需要知道。
直到那个普通的星期二上午。
我刚完成一笔二十万的转账，正在等“龙哥”给我发红包。门铃响了。透过猫眼，我看到外面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，穿着普通的夹克，但身姿笔挺，眼神锐利。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来。我下意识地想躲，可又能躲到哪里去呢？我颤抖着手开了门。
“是李明吗？”为首的男人出示了一个证件，上面有庄严的国徽，“我们是市公安局的，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。”
那一刻，我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腿软得几乎站不住。我被带上了车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、熟悉的街道，感觉像在做一场噩梦。
在审讯室里，面对着警察，听着他们一条条念出我银行卡的流水，报出那些我亲手转出的、触目惊心的数字时，我才真正明白，我到底做了什么。
那些钱，不是什么公司避税，是电信网络诈骗的赃款。是无数老人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钱，是学生父母辛苦凑来的学费，是普通打工者被骗走的血汗钱。而我，我这个他们信任的“发小”，这个自以为只是“帮个忙”的傻瓜，成了骗子的帮凶，成了压垮这些受害者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警察给我看了一些受害者的笔录。有一个大妈，被骗了三十万，那是她给儿子准备的买房首付，现在整天以泪洗面，精神都快不正常了。还有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，被骗光了所有积蓄和网贷来的两万块，在派出所门口哭得撕心裂肺，说不想活了。
看着那些文字，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疼得无法呼吸。我以前总觉得“犯罪”离我很远，是电视里持刀抢劫、杀人放火。直到此刻我才懂，我动动手指，所造成的伤害，一点也不比那些暴力犯罪轻。我间接地，毁了别人的生活，甚至可能逼死过人。
我签完所有笔录，按手印的时候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砸在冰冷的纸上。我不是为自己哭，我是为那些因为我这份“轻松”的工作而陷入绝境的人哭。为那个信任我、却把我引上这条路的强子哭（他后来也被抓了），也为我那以为我接了“大项目”的女朋友哭，她要是知道，她背的那个包，可能是某个老人的救命钱，她该有多难过。
后来，我被以涉嫌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逮捕、起诉。因为认罪态度好，积极退赃（我把所有非法所得，连同我之前自己攒的钱都拿出来了，远远不够），且是初犯，最终被判了刑。
现在，我在高墙之内，每天在悔恨中度过。我失去了自由，失去了体面的工作，失去了可能原本幸福的未来，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信任。我最对不起的，是我的父母。他们一辈子老实本分，听到消息后，我妈当场就晕了过去，我爸一夜之间白了头。他们来看我，隔着玻璃，我妈哭得说不出话，我爸只是红着眼睛，反复说：“在里面好好改造，爸等你出来。”
“过账”，听起来多么轻巧的两个字。可它背后，是法律的红线，是道德的深渊。我以前总觉得，我没偷没抢，不算犯罪。现在我才血淋淋地明白，当你提供的银行卡、支付账户被用于犯罪，你就是共犯，你就是在为虎作伥。
我用我的自由和整个青春的代价，换来这迟到的清醒。我想告诉所有可能遇到类似“诱惑”的朋友，特别是年轻人：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。任何看似轻松、回报却异常丰厚的事情，背后都标着你无法承受的价码。
不要相信任何“只是走个账”、“绝对安全”的鬼话。不要用自己的身份、自己的银行卡，去为任何你不完全清楚的资金流动提供便利。哪怕对方是你最信任的朋友、亲戚，也不行！真正为你好的人，不会让你冒这种违法的风险。
一次心存侥幸，换来的可能是一生的追悔莫及。就像我，如今只能在铁窗下，一遍遍咀嚼自己种下的苦果，用漫长的岁月，去偿还那份永远也还不清的良心债。那八百块，是我这辈子，花得最贵最贵的一笔钱。它买走了我的未来，也碾碎了我做人的底线。这个教训，太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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