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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周五下班前，他还在茶水间跟小张说：“明天给你带那家榛子巧克力饼干，你不是念叨好久了吗？”小张眼睛一亮，惊喜地问：“陈哥，你还记得啊？”他有点得意地笑了笑：“那当然，你说过的话我能忘？”
那一刻，我正站在茶水间门口，手里端着刚接的热水。水蒸气扑在脸上，湿湿热热的。
他确实记得很多人的喜好——老王只喝深度烘焙的咖啡，一点糖都不加；新来的实习生小李对花生过敏，聚餐时他总会特意提醒服务员；就连离职两年的前同事，他偶尔提起时还会说：“哦，她啊，最喜欢吃辣子鸡丁。”
这些细节，他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可是上周三晚上，我们难得出去吃饭，点菜时他兴冲冲地对服务员说：“来个水煮鱼，加辣。”然后转头看我，“你最近不是挺能吃辣的吗？”
我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。服务员等着记录，他还在翻菜单，完全没注意到我的沉默。
“我最近胃不太好，”我轻声说，“医生建议少吃辣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然后恍然大悟：“对对对，我忘了。”语气里带着些许歉意，但更多的是“这没什么大不了”的随意。
其实何止是辣椒。我们在一起五年了，他至今记不住我对香菇过敏——不是不爱吃，是一吃就会喉咙发痒、起红疹。有次在他父母家吃饭，他妈妈做了香菇炖鸡，他一个劲往我碗里夹：“我妈的拿手菜，你多吃点。”
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，最后还是吃了。结果半夜全身起疹子，不得不去急诊。他在医院走廊来回踱步，满脸愧疚：“我真的不知道你对香菇这么严重过敏。”
那是三年前的事了。
昨天整理书房，我无意间翻到他的工作笔记。厚厚的一个本子，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工作安排、客户喜好、同事的生日和偏好——
“刘总：龙井茶，偏好明前茶”
“赵经理：喜欢打羽毛球，周三晚上有空”
“财务小杨：对花粉过敏，办公室不要放花”
翻到最后一页，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：“记得给小王带充电线，他昨天说了。”
我合上本子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他不是记性不好，相反，他的记忆力好得让人惊讶。只是，他的“记得”是有选择的。
记得刚在一起那年冬天，我重感冒发烧。他请了假来照顾我，记得我吃药的时间，记得我发烧时一定要在额头敷湿毛巾，记得我喝粥不喜欢太稠。那时候，我觉得自己是被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？
也许是从他升职后工作越来越忙开始，也许是从我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开始，也许，只是时间让一些东西变得理所当然。
上周日，我们难得都在家休息。他兴致勃勃地说要下厨，做了红烧肉、炒青菜，还特意煲了汤。吃饭时，他给我盛了一大碗汤：“尝尝这个菌菇汤，我放了三种菇类，特别鲜。”
我看着汤里漂浮的香菇片，突然就没了胃口。
“怎么了？不喜欢吗？”他问。
“没事，”我摇摇头，用勺子慢慢搅动着汤，“就是不太饿。”
他没有再问，低头吃自己的饭。
那一刻，我突然明白，问题不在于他记不记得我的忌口，而在于他不再注意到我的欲言又止，不再察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。
晚上，我坐在阳台上看夜景。他走过来，递给我一杯热牛奶——他记得我睡前有喝牛奶的习惯。
“今天是不是不开心？”他问。
我摇摇头，又点点头。
“是因为菌菇汤吗？”他沉默了一会儿，“我又忘了你不能吃香菇，对不对？”
这次，他没有说“对不起”，也没有找借口。他只是站在那里，看着远处的灯光。
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”他的声音很轻，“同事的喜好、客户的习惯，我好像很容易就记住了。可是对你，我总觉得……你会一直在那里，不会因为我不记得什么就离开。”
这句话，比任何道歉都让我心痛。
我想起这五年来，他记得我们每个纪念日，会精心准备礼物；记得我父母生日，总会提前寄礼物回去；记得我喜欢的作家出新书时，会第一时间买回来给我。
这些，他都记得。
可为什么，偏偏记不住那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小事呢？
后来我渐渐明白，人的记忆像个筛子，留下的不一定是重要的，而是那些需要刻意去记的。同事的喜好、客户的习惯，这些是职场中需要维护的关系，他必须记住。而我的存在，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，像空气一样自然，自然到不再需要刻意去记。
这很伤人，但也真实。
前天晚上，我们认真谈了一次。我说：“我不需要你记住所有人的事，但希望你能记住那些对我重要的事。”
他没说话，拿出手机，打开备忘录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，名字是我的小名。
“你说吧，”他看着我，“我都记下来。”
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突然就笑了。笑着笑着，眼泪就出来了。
“第一个，”我吸了吸鼻子，“香菇过敏，严重。”
“第二个，胃不好，不能吃太辣。”
“第三个，对芒果也有轻微过敏。”
“第四个，不喜欢吃香菜。”
“第五个……”
他一条条记着，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，眼神里有我很久没见过的专注。
其实我知道，即使记在手机上，他可能还是会忘记。但至少，他愿意开始记了。
昨天早上，他主动提出去超市买菜。在调味品区，他拿起一瓶辣椒酱看了看，又放回去，选了另一瓶不辣的。
“这个你可以吃，”他说，“我看了配料表。”
很简单的一句话，我却差点在超市里哭出来。
也许爱情到最后，不是靠记忆来衡量的。而是当记忆不可靠时，还愿意一次次重新去记；是明明可以忘记，却选择不忘记；是即使忘记了，也愿意为你的难过而认真。
他可能永远都会记得同事喜欢榛子巧克力饼干，也可能会一直需要备忘录来记住我的忌口。但当他为了我，在超市里仔细对比配料表的那一刻，我知道，有些东西比记忆更深刻。
那是选择，是习惯，是日复一日里，我愿意为你变得更好的那份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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