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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轻轻拉开衣柜，那件淡紫色的真丝睡衣就挂在我的白衬衫旁边，像一只误入丛林的蝴蝶。我伸手摸了摸，料子滑溜溜的，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。领口处绣着细小的白色花朵，针脚细密，一看就是很用心绣上去的。
这不是我的衣服。
我坐在床沿，手里攥着这件陌生的睡衣，脑子里乱成一团。是妻子新买的吗？可她的睡衣都是棉质的，说真丝太滑，睡不踏实。而且这个颜色，这个款式，完全不是她的风格。
卧室还和昨天一样——我的书整齐地摆在床头，妻子的梳妆台上护肤品排列有序，结婚照依然挂在墙上，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踏实。可这件多出来的睡衣，像平静湖面突然投入的石子，把一切都打乱了。
我把它举到鼻尖，那股茉莉香更清晰了。突然想起上周四晚上，妻子接了个电话，说是同事小杨失恋了，要去陪陪她。那晚她凌晨才回，身上好像就有这个味道。
“是你朋友来住过吗？”吃早饭时我装作不经意地问。
妻子正给我盛粥，手停了一下：“什么朋友？”
“就小杨啊，或者其他朋友。”我低头剥着鸡蛋，“看见衣柜里有件没见过的睡衣。”
她笑了：“哦，那是我新买的。怎么，不好看吗？”
“挺好看的。”我没再追问。她撒谎的时候，右手指总会不自觉地摩挲左手无名指的戒指——刚才她摩挲了三次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像个侦探一样在卧室里寻找蛛丝马迹。浴室排水口有几根长发——妻子是齐肩发，这些头发却长及腰际；枕头下有枚银色发卡，造型别致，绝不是妻子的；还有床头柜上那道浅浅的划痕，像是谁不小心用指甲划的。
最让我在意的是，妻子最近变得特别爱加班。结婚五年，她从来都是准点下班回家做饭的。
又一个她“加班”的晚上，我独自在卧室里来回踱步。这间卧室见证了我们太多时光——我在这张床上抱着发烧的她一夜未眠；她坐在那个飘窗上为我织围巾，虽然织得歪歪扭扭；我们在这盏台灯下一起看书，偶尔抬头相视一笑...
而现在，这个属于我们的空间里，闯入了陌生的气息。
我拉开衣柜，再次取出那件淡紫色睡衣。这次我发现，睡衣口袋里好像有东西——一张折叠的小纸片。展开一看，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诗：“今夜月色真美。”
字迹陌生，墨水是罕见的淡蓝色。
那个周五，我提前下班，直接去了妻子的单位。她同事说她已经走了。我拐进单位旁边那家我们常去的咖啡馆，靠窗的位置上，妻子正和一个长发女孩面对面坐着。
她们没有牵手，没有亲密举动，但妻子看她的眼神，是我很久没见过的明亮。那种专注、温柔，甚至带着些许崇拜的眼神，让我想起我们刚恋爱的时候。
我没有上前，只是默默离开。回家的路上，我忽然明白，那件睡衣的主人，大概就是咖啡馆里的长发女孩。
那天晚上，妻子回来得特别早。她走进卧室时，我正在看相册。
“我们谈谈吧。”我说。
她愣了一下，点点头。
我没有直接问睡衣的事，而是翻着相册说：“记得这张吗？在青岛拍的，你非要在沙滩上写我们的名字，结果一个浪打过来，字没了，你气得直跺脚。”
她笑了，笑容里有些怀念。
“还有这张，我们搬进这个家的第一天，就在卧室里打地铺，你说以后要买张大床，能打滚的那种。”
“后来真的买了。”她说。
“是啊。”我合上相册，看着她，“可是最近，我觉得你好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。”
沉默在卧室里蔓延。窗外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音，远远的，像另一个世界。
“她...是我的大学同学。”妻子终于开口，“最近刚回这座城市，没地方住，有时会来...借住一下。”
“为什么不说实话？”
“我怕你多想。”她低下头，“我们之间，真的没什么。只是...和她在一起，我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，不用考虑房贷、工作压力，不用操心柴米油盐...”
我看着她，突然发现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。这五年，我们从热血青年变成了按部就班的成年人，所有的浪漫都被生活磨成了琐碎。
“那件睡衣是她的？”
“嗯。有次她洗完澡忘记带走了。”妻子抬起头，眼里有泪光，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要瞒你。只是...只是有时候，我觉得自己同时在扮演好几个人，有点累了。”
我走到衣柜前，取出那件淡紫色睡衣。它依然那么柔软，带着淡淡的茉莉香。
“明天约她出来吃个饭吧。”我说。
妻子惊讶地看着我。
“既然是你重要的朋友，我也该认识一下。”我把睡衣递给她，“这个，记得还给她。”
她接过睡衣，突然哭了：“我以为你会生气...”
“我是生气了。”我老实说，“但不是因为你朋友来住，而是因为你觉得不能告诉我。”
那晚我们聊到很晚，关于这些年的变化，关于那些说不出口的压力，关于如何在婚姻里既做自己又做“我们”。五年来第一次，我们不是在讨论水电费或者谁去接孩子，而是在谈论我们的感受。
后来我真的见到了那个女孩——她叫小雨，是个自由摄影师，确实很有魅力。妻子在她面前，会露出我很久没见过的活泼样子。
但小雨只是妻子生活中的一个插曲。真正的问题，出在我们之间。
那件陌生睡衣从我们衣柜消失后，留下了一个看不见的空位。我开始意识到，婚姻这间“卧室”，需要时不时开窗通风，让新鲜空气流进来；需要整理清扫，把积压的情绪清理出去；更需要彼此允许，让每个人都能在这个空间里做真实的自己。
上周末，我和妻子一起重新布置了卧室。换了新的窗帘，把床挪了个位置，还在墙角添了个小书架。焕然一新的房间里，阳光照进来的角度都不一样了。
“这样真好。”妻子站在我身边说。
“是啊。”我搂住她的肩，“我们的卧室。”
她靠在我肩上，轻轻说：“永远都是。”
现在回想起来，我要感谢那件突然出现的陌生睡衣。它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我们婚姻里积攒的尘埃。而真正让卧室恢复安宁的，不是找出睡衣的主人，而是我们终于愿意打开心扉，让光照进那些被忽略的角落。
婚姻啊，有时候需要的不是严防死守，而是给彼此留一扇可以呼吸的窗。那件淡紫色睡衣，不过是恰好推开了我们关得太久的那一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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