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肉卷、牛肉片、豆腐皮、金针菇、白菜叶、土豆片...我把这些一一摆好,围着火锅摆了一圈。最后从厨房拿出筷筒,一把抓出里面的筷子,开始分放在每个碗边。
“一、二、三...”
我愣住了。
少了一双。
我下意识地又数了一遍,还是少了一双。这不对劲,家里明明有四口人,我,妻子,女儿,还有...还有母亲。
母亲去年冬天去世了。
我站在那里,手里攥着那把筷子,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锅里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,热气腾腾的,可我却感觉不到暖意。
母亲生前最爱吃火锅。每到冬天,她总会念叨:“这么冷的天,最适合吃火锅了。”她总是第一个坐到桌旁,最后一个离开。她有自己的专属筷子,那是一双暗红色的木筷,头上镶着小小的贝壳花,是我多年前出差时从南方带回来的。她说这筷子不烫嘴,夹菜也稳。
那会儿她总是抢着准备食材。洗菜、切肉、调蘸料,忙前忙后。我和妻子劝她歇着,她总说:“活动活动筋骨,暖和。”其实我知道,她是想为我们多做点什么。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握着菜刀时依然利落,切出的土豆片薄得能透光。
锅开了,该下肉了。我机械地把一盘羊肉卷倒进锅里,红色的肉片在滚烫的汤里迅速变色、卷曲。女儿嚷嚷着要吃虾滑,妻子忙着给她捞。我看着她们,突然想起母亲总是最后一个下筷子的人。她总是先给我们夹菜,嘴里不停地说:“这个好了,快吃,不然就老了。”
尤其是虾滑,她记得每个人都爱吃,所以总是平均分给每个人,自己只留最小的一块。有一次我故意把虾滑都留给她,她却生气了,非要把虾滑夹回我碗里,“你们年轻人多吃点,我尝个味就行。”
热气模糊了我的眼镜,我摘下来擦拭,顺便抹了抹眼角。妻子看了我一眼,轻声问:“怎么了?”我摇摇头,说热气熏着眼睛了。
少了的那双筷子,就像心里缺了一块。不是多大的缺口,却怎么也无法填补。
母亲去世前的那个冬天,她已经很虚弱了。癌症把她折磨得瘦骨嶙峋,连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。但那一天,她还是坚持要和我们一起吃火锅。我记得她夹起一片白菜,手抖得厉害,菜叶掉回了碗里。女儿那时还小,不懂事地说:“奶奶把菜掉啦。”母亲笑了笑,没说话。我重新夹了一筷子,吹凉了,递到她嘴边。她愣了一下,然后慢慢张开嘴,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。
那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喂母亲吃饭。
后来,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。病房里只有单调的白色,没有火锅的红油滚滚,没有食材的五颜六色,也没有她忙碌的身影。最后那段日子,她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。有一次她突然说,想再吃一次家里的火锅。可是医生不允许,她的肠胃已经承受不了任何刺激了。
我到现在还记得她说话时眼里的渴望,像个小孩子。我本该不顾一切满足她这个最后的心愿的。
“爸爸,我的筷子掉地上了。”女儿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
我起身去厨房给她拿新筷子。打开抽屉,那双暗红色的木筷就安静地躺在最里面,贝壳花已经有些磨损了。我犹豫了一下,没有拿它,而是取了另一双普通的竹筷。
回到客厅,火锅还在沸腾着,可餐桌旁始终有一个位置是空的。妻子默默地吃着,偶尔给女儿夹菜。我们都没有说话,但我知道,我们都在想着同一个人。
少了的那双筷子,不只是少了一双餐具。它意味着餐桌上少了一个人,少了一种声音,少了一份关怀。它意味着再也没有人把我爱吃的牛百叶全部留给我,没有人记得我蘸料里要多放蒜泥,没有人会在吃完后坚持自己洗碗,说“你们去歇着,我活动活动”。
火锅的热气还在上升,在灯光下形成一团团白雾。我仿佛能看见母亲就坐在那个空位置上,笑眯眯地看着我们,嘴唇微微动着,好像在说:“多吃点,锅里还有。”
我端起碗,夹起一片羊肉,在蘸料里滚了滚,送进嘴里。味道是对的,芝麻酱的香混合着韭菜花的咸,还有腐乳特殊的味道。可是不知为何,今天的火锅似乎少了什么滋味。
也许少的不是筷子,而是握着那双筷子的人。少了她的唠叨,少了她的笑容,少了她在寒冬里给这个家带来的另一种温暖。
女儿突然说:“要是奶奶在就好了,她最喜欢吃火锅了。”
我和妻子对视一眼,点了点头。锅里红色的汤还在翻滚,像极了生命的热烈与无常。那一夜,我们三个人吃完了一顿四个人的火锅。而那双暗红色的木筷,至今仍躺在抽屉里,我会一直留着它,就像留着母亲在那个冬天留给我们的最后记忆。
窗外,雪又开始下了。这个冬天,火锅依旧,只是永远少了一双筷子。
未经允许不得转载:东科创业文章网 » 内容均为网友投稿,不排除杜撰可能,仅可一观。
东科创业文章网
热门排行
阅读 (59)
1在跨境电商做选品:从踩坑滞销到爆单的选品逻辑阅读 (57)
2网上买薯片,收到后袋子漏气阅读 (55)
3扫码领洗发水,收到后是小瓶装阅读 (54)
4带新人的过程:我反而补全了自己的能力短板阅读 (54)
5面包厂工人:给刚出炉的面包贴生产日期标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