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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冬天特别冷。我在县城超市当收银员，晚上守着一部旧手机刷短视频，偶然刷到一个叫“财经导师李老师”的账号。他说话特别诚恳，总穿着一件白衬衫，背景是整面墙的书。他说：“我知道大家挣钱不容易，跟着我，不需要你有本金，我教你用方法稳赢，每周赚个三五百补贴家用，很简单。”
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。一个月两千八的工资，除了生活费，剩下的钱掰成几瓣花。能每周多挣几百块，妈就能听见鸟叫了。
我关注了他，进了粉丝群。群里特别热闹，每天都有人晒盈利截图——“又赚了200！”“谢谢李老师，给孩子买了新书包！”看得我心痒痒。有个网名叫“岁月静好”的姐妹私下加我，说她之前也犹豫，投了一千试试，三天就回本了，“李老师是真人，不图咱啥，就带着咱们普通老百姓致富。”
观察了半个月，我动心了。李老师说他的“网友稳赢法”核心是“倍投计划”，只要严格按照他的指示下注，理论上永远不会输。他让我们下载一个叫“鑫利福彩”的APP，说这是他和平台谈好的内部渠道。
注册那天，我手心里全是汗。李老师让我先充500试试水。他让我买“快三”的“和值11”，说根据他的数据模型，这一期大概率开这个。我哆哆嗦嗦点了确认，三分钟后开奖——真的中了！账户变成了650元。
那一刻，血往头上涌。我把赢的150提现，几分钟后就到了银行卡。这是真的！我激动地给“岁月静好”发消息，她回了我一个笑脸：“看，我没骗你吧，跟着李老师就行。”
接下来几天，我小赢了几把，也小输过，但每次问李老师，他都说：“别慌，严格按照倍投计划来，下一把就能连本带利回来。”他反复强调“信任”和“执行力”，说以前失败的学员都是因为半路怀疑，没严格执行。
一个星期后，李老师在群里说，发现一个“黄金漏洞期”，平台数据有延迟，接下来三小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，让大家准备好资金，“这一次带大家吃顿饱的”。
“岁月静好”私聊我，说她准备把给儿子存的两万学费都投进去，搏一把。我慌了，我哪有那么多钱？我看着手机里那张存了四千块的银行卡照片，那是用透明胶布粘了好几层的卡，取款密码就写在背面，怕自己忘了。妈说，等开春了，就去配助听器。
我鬼使神差地给李老师发了条信息：“老师，我只有四千，是给妈妈治病的钱，能跟吗？”
他很快回复，语音条点开，是他一如既往沉稳的声音：“小妹，你放心，你的情况我了解。就是因为你困难，哥才更要帮你。这次机会太好了，我不想你错过。你信我，就这四千块，操作好了，晚上你就能变成八千。给你妈配最好的助听器。”
“给你妈配最好的助听器。”这句话，像最后一根稻草，压垮了我所有的犹豫。
我充了四千。李老师拉了一个小群，加上我、“岁月静好”还有另外两个人，他亲自指挥。他让我把所有钱都押“后三直选”，一个叫“558”的号码。他说这是内部数据算出来的，必中。
点击“确认投注”那一刻，我心跳得像要蹦出来。四千块，变成了APP里一个冰冷的数字。倒计时三分钟，我盯着屏幕，眼睛都不敢眨，心里把知道的神佛拜了个遍。
开奖。
号码滚出来：7，3，1。
没有一个数字是5。
我脑子嗡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赶紧去点那个小群，发现群已经解散了。私信李老师，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跳出来——“您还不是对方好友”。再找“岁月静好”，同样被拉黑。疯狂点那个“鑫利福彩”APP，已经无法连接服务器。
我坐在超市宿舍冰冷的床板上，拿着那部屏幕已经裂了缝的手机，一遍遍刷新，直到手机发烫，电量从百分之百掉到自动关机。
世界安静得可怕。
窗外是邻居家电视的声音，小孩的哭闹声，街上汽车的喇叭声。可我的世界里，只剩下我妈每次看着我，努力想听清我说话时，那双带着茫然和歉意的眼睛。那四千块钱，曾经能让她重新听见这些声音。
我没哭，也没闹。就那么坐着，从下午坐到天黑。直到室友回来拉开灯，问我怎么了，脸色这么白。我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后来我去报了警。警察做了记录，但说这种网络诈骗，服务器都在境外，钱追回来的希望很渺茫。那个警官看着我，叹了口气：“姑娘，以后记住，天上不会掉馅饼。”
我没告诉妈。开春后，她好像忘了助听器的事，还是那样安静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。有时候，她会突然看着我，说：“闺女，你好像瘦了。”我摇摇头，说没有。她听不清，只是伸出手，替我理了理头发。
那四千块钱，像一根刺，永远扎在了我心里。它买来的教训太疼了——那些隔着屏幕的“稳赢”、“导师”、“家人”，都是精心编织的网，等着我这种渴望抓住一根稻草的鱼。我不恨那个“李老师”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，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。我只恨我自己，恨我那片刻的贪婪和侥幸，恨我亲手弄丢了妈妈世界里的声音。
现在，我还在攒钱。这次，慢一点，踏实一点。等我攒够了，一定带妈去市里最好的医院，配一副最好的助听器。我要亲口告诉她这件事，跟她说：“妈，对不起。”希望那时候，她能听得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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