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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我不该看。那部属于他的旧手机，他只是忘了拿走，或者说，根本不在意它在我这里。鬼使神差地，我在充电时碰亮了屏幕，那条还没来得及暗下去的通知，就那样毫无遮拦地跳了出来。头像是我熟悉的，他用了好多年的那一张；称呼，却是一个亲昵到刺眼的单字。后面跟着的“晚安”，平日里他对我说过无数次的两个字，此刻却像淬了毒的糖，甜得发腻，也残忍得彻底。
那一瞬间，感觉是很奇怪的。没有立刻炸开的怒火，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。先是胸口猛地一空，好像有人在我心口最暖和的地方掏了一把，冷风嗖嗖地往里灌。紧接着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，只剩下我自己越来越快、越来越重的心跳声，咚咚，咚咚，像一面破鼓在绝望地敲。手指尖是冰凉的，还有点发麻，我想伸手去拿杯子喝口水，却发现手抖得厉害，根本握不住。
我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床沿上，保持着那个看见消息的姿势，很久，很久。脑子里不是一片空白，而是有无数个问题像失控的弹幕一样疯狂滚动：他们这样多久了？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？他晚上跟我说的那些“加班”、“应酬”，有多少次是谎言？那个女孩，她是什么样的人？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，是不是也像当初追我时那样，小心翼翼又满怀热情？……这些问题没有答案，只是反复地碾过我的神经，碾得生疼。
我站起身，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。这个我们共同经营了五年的小窝，此刻看过去，每一处都像是讽刺。沙发是他挑的，说够大够软，可以一起窝着看电影；窗帘是我选的，暖黄色的，他说阳光透进来的时候，感觉整个家都是甜的；墙上的照片，是我们一起去海边拍的，他搂着我的肩，笑得见牙不见眼，那时候，他的眼睛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啊。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？我伸出手，拂过这些熟悉的物件，指尖触到的，却全是冰冷的、虚假的回忆。
我走到窗边，拉开那条暖黄色的窗帘。天还是沉沉的墨蓝，离天亮还早。楼下的路灯孤零零地亮着，在地上圈出一小团昏黄的光。偶尔有一辆晚归的车子驶过，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，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，又格外孤独。整个世界都在安睡，连空气都似乎是凝固的。只有我，像一个被遗忘在时间之外的孤魂，清醒地承受着这场无声的凌迟。
我忍不住又拿起那部手机，屏幕暗下去，我又把它按亮。那条消息就静静地躺在那里，每一个字都像在嘲笑我的愚蠢和迟钝。我翻看着我们的聊天记录，往上，再往上。满屏都是我絮絮叨叨的分享，“今天下班买了你爱吃的草莓”、“下雨了，你带伞了吗”、“周末我们去看那部新电影吧”，他的回复，大多简短，甚至有些敷衍，“嗯”、“好的”、“再说吧”。我以前总替他开脱，觉得他工作忙，累，男人嘛，话少点正常。可现在我才明白，原来他的分享欲、他的热情、他那些温柔的废话，并不是消失了，只是都给了另一个人。
心口开始一阵阵发紧，发疼，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攥着，揉搓着，喘不上气来。我蹲下来，把脸埋在膝盖里，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下来，没有声音，就是止不住地流，打湿了睡裤的布料，留下一片冰凉的湿意。我不是爱哭的人，吵架赌气的时候也鲜少掉眼泪，但这一刻，那种从心脏最深处弥漫上来的酸楚和绝望，根本不由我控制。
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。也是这样的深夜，我们打着电话，谁也不肯先说挂断。他给我讲故事，唱跑调的歌，直到我在电话这头迷迷糊糊睡着。第二天早上，会发现通话记录竟然有六个多小时。他说，听着我的呼吸声，他觉得很安心。那时候的“晚安”，是裹着蜜的，是带着温度的，是恋恋不舍的句点，也是甜蜜明天的序曲。
可现在，“晚安”成了他给另一个女人的睡前仪式。而我，成了一个彻夜不眠的、可悲的旁观者。
时间一点点熬过去，窗外的墨蓝渐渐淡了，透出一点灰白。楼下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叫，打破了死寂。我能感觉到，夜晚正在一点点抽身离去，把舞台留给白昼。可我一点也没有重见光明的喜悦。天亮对我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我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起床，洗漱，和他一起吃也许根本咽不下去的早餐？意味着我要面对他可能带着倦意（谁知道是真的倦意，还是和人家聊到深夜的倦意）的脸，听他可能又是一套编排好的说辞？
我走进洗手间，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不堪的自己。眼睛肿着，布满血丝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。这个样子，连我自己都嫌弃，又怎么能留住一个已经变了心的人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，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。
我回到客厅，坐在沙发上，抱着一个靠垫，那是我们一起去宜家买的。我就那么坐着，听着自己的呼吸，听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噪音，听着隔壁邻居隐约传来的起床的动静。我的身体很累，像干了一天重活，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，可我的大脑却异常清醒，清醒地回放着过去的甜蜜，也清醒地预演着未来的破碎。
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，带着淡淡的金色，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，落在我的脚边时，我知道，这一夜，终于还是过去了。
天，彻底亮了。
我看着那道光斑，心里空落落的。这一夜，我没合眼，像走过了一生那么长。我见证了一场爱情的死亡，就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。那个曾经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人，亲手把我推入了这片冰冷的、清醒的黑暗里。而我，用这一夜的时间，流干了为此该流的眼泪。
接下来该怎么办？我不知道。也许该摊牌，大吵一架，摔东西，质问他为什么；也许该沉默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，默默地离开。但那是天亮以后的事情了。至少在这一刻，在这个夜晚刚刚褪去、黎明尚且冰冷的时分，我只想好好地、认真地，陪一陪那个一夜之间，失去了所有安全感，变得无比胆怯，又必须强迫自己勇敢起来的，我自己。
这一夜，我没睡。我和我的绝望，面对面，坐了一整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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