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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应了一声，熟练地套上围裙，开始帮王师傅分装饭菜。这是我们社区“爱心午餐”项目的第三个月了，我负责给独居老人送餐，而刘奶奶是我送餐名单上的第一位。
刘奶奶住在老棉纺厂宿舍三楼。我第一次去她家时，她开门只开一条缝，从门缝里打量我：“你们社区的人啊？我什么都不需要。”门就关上了。
第二次去，我隔着门说：“奶奶，我就放门口，您记得拿。”五分钟后我悄悄上楼看，饭盒不见了。
直到第三次，门终于开了。刘奶奶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，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，站在门口犹豫着：“姑娘，总让你跑，不好意思。”
那天我在她家坐了十分钟。客厅很小，但收拾得很干净，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——她和已故丈夫的结婚照，儿子小时候的照片，还有一张全家福。茶几上放着她每天要吃的七八种药。
“儿子在深圳，一年回来一次。”她说这话时，眼睛看着窗外，“忙，我知道他忙。”
从那以后，刘奶奶的门对我永远敞开着。
今天像往常一样，我提着保温饭盒爬上三楼。刘奶奶已经开着门在等我了。
“小张来啦！”她脸上露出笑容，伸手要接饭盒。
“今天有您爱吃的冬瓜炖排骨，王师傅特意多炖了半小时，骨头都酥了。”我边说边走进屋，把饭盒放在餐桌上，熟练地打开。
刘奶奶凑过来闻了闻：“真香。王师傅手艺越来越好了。”
我扶她坐下，把筷子递到她手里。她没有立刻吃，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：“小张，你先坐，我有个事想问问你。”
这样的开场白我已经很熟悉了。刘奶奶总是攒着一周的问题，等我来了——问我。怎么用手机缴电费啊，收到的这条短信是不是诈骗啊，社区活动什么时候开始报名啊...她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问题。
但今天她问的是：“小张，你能不能教我用微信视频？我想看看小孙子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刘奶奶一直用老年机，从不用智能手机。
“我让儿子给我寄来了一个智能手机。”她指着桌上崭新的手机盒子，“他说很简单，可我弄了两天都没弄明白。”
我立刻坐到她身边：“好啊，我现在就教您。”
那个中午，我们没像往常一样聊家长里短，而是一头扎进了智能手机的世界。我教她怎么开机、怎么连接WiFi、怎么找到微信。她的手指不太灵活，触屏时总是点不准，急得额头冒汗。
“不学了不学了，太复杂了。”她有些沮丧地放下手机。
“别急，咱们慢慢来。”我握住她的手，“您看，就像按电梯一样，轻轻一点就好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重新拿起手机。当微信界面终于成功登录时，她像孩子一样高兴：“成功了！小张你看，成功了！”
就在这时，微信视频的铃声突然响起。屏幕上显示着“儿子”两个字。
刘奶奶手一抖，手机差点掉在地上。我帮她按了接听键，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。
“妈！您终于用微信了！”男人很惊喜。
“是小张教我的...”刘奶奶声音有些发抖，她把手机拿得很近，好像要把儿子看得更清楚些。
“奶奶，您和叔叔聊，我先去送下一家。”我轻声说，准备起身。
刘奶奶却一把拉住我的衣角，眼神里有一丝恳求：“你别走，万一...万一我不小心按错了...”
于是我留下来，坐在她身边。视频那头，刘奶奶的儿子把三岁的小孙子抱到镜头前。
“快，叫奶奶。”
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喊：“奶奶好！”
那一刻，刘奶奶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她用手背不停地擦，却越擦越多。
“哎，哎，奶奶好...”她哽咽着回应。
我悄悄递纸巾给她，她接过去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。
“妈，下个月我休假，带他回去看您。”
“好，好...”刘奶奶连连点头，“你们吃饭了吗？”
“正准备吃呢。您吃的什么？”
刘奶奶这才想起桌上的午饭，她把手机摄像头对准饭盒：“社区送的爱心午餐，今天有排骨，有青菜，还有番茄鸡蛋汤。”
“看起来真不错。妈，您要好好吃饭，按时吃药。”
“知道，知道...”
我坐在旁边，看着这对母子隔着屏幕聊天，突然理解了这份“爱心午餐”更深的意义。我们送去的不仅仅是一顿饭，更是一个理由，一个陪伴的借口，一座连接他们与外面世界的桥梁。
视频通话持续了二十多分钟。挂断后，刘奶奶还紧紧握着手机，仿佛那样就能留住刚才的温暖。
“小张，谢谢你。”她转过身来，眼睛还红着，“这是我这半年来最开心的一天。”
我拍拍她的手：“以后您随时可以和孙子视频了。”
她点点头，终于开始吃饭。饭菜已经有些凉了，但她吃得很香。
那天我离开时比平时晚了半小时。刘奶奶执意要送我下楼，站在楼道口一直挥手，直到我拐弯看不见。
去下一家的路上，我一直在想。这份工作教会我的，远比我付出的要多。我看见了孤独背后的坚韧——这些独居老人，他们不要同情，他们要的是被记得，被需要。
李大爷会因为我夸他阳台上养的花好看，下次去时就非要剪几枝让我带走；王阿姨会因为我随口说喜欢她腌的萝卜干，就特意给我装一大瓶；刘奶奶会因为我提到还没吃过正宗的梅菜扣肉，就真的花两天时间做给我吃...
他们给我的，远比我给他们的多。
现在，每次我提着饭盒走在老小区里，都会有老人从窗户探出头来：“小张，今天吃什么啊？”
我知道，我送的不仅仅是一份午餐。我送去的是一个承诺——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，还有人记得他们，关心他们今天吃得好不好，睡得香不香，身体有没有不舒服。
这份工作很普通，普通到没有人会特别注意。但正是这些普通的温暖，像午后的阳光一样，悄悄照进那些被遗忘的角落，让孤独的心重新感受到——你很重要，有人在乎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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