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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刚下过雨，我提着布袋子从菜场回来，在巷子口碰见个戴眼镜的小伙子。他穿着白衬衫，袖口沾着泥点子，面前摆着几箱包装精美的水果。看见我过来，他赶紧站起身：“阿姨，我们是大学生创业团队，帮山区果农卖水果的。”
我本来想直接走过去，可看见他递过来的宣传册，脚步就慢下来了。册子上印着老农蹲在果园里的照片，皱纹里都是愁。小伙子推了推眼镜说：“今年雨水多，果子运不出去，老伯们急得整宿睡不着。”
这话戳到我心坎上了。我父亲生前也是农民，我知道靠天吃饭的难处。小伙子又说：“我们不为赚钱，就想帮老乡们渡过难关。”他说话时眼神特别真诚，让我想起刚参加工作那会儿，也是这般满腔热血。
“这荔枝怎么卖？”我指着包装最漂亮的那箱。
“198一箱，五斤装。”见我要掏钱，他连忙补充，“阿姨您别急，我给您看看果农的感谢视频。”说着掏出手机，视频里几个皮肤黝黑的老人对着镜头鞠躬，说着带口音的谢谢。
我这人泪窝浅，当场就红了眼眶。要了三箱荔枝，两箱桂圆，总共花了八百多。小伙子帮我搬到楼下，还送了面小红旗，说是“爱心助农荣誉旗”。
回到家，我迫不及待打开箱子，心凉了半截。荔枝黑了一半，剩下的也淌着黄水。我不死心，又开一箱，情况更糟——底下垫的全是烂树叶。老伴劝我：“算了，就当做好事。”
晚上女儿回来，一看箱子就皱眉头：“妈，这牌子我见过，专门骗人的！”她上网一查，同样的包装，超市才卖79。我还不信，直到看见消费者协会的曝光帖——那些“果农”都是雇的演员，所谓滞销根本是编的。
我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捏着那面小红旗，旗角刺得手心发疼。不是心疼钱，是心里那点热乎气被浇灭了。这些年，我参加过社区捐款，给贫困孩子织过毛衣，每次都是真心实意想帮把手。可这次，我的善意成了别人敛财的工具。
更让我难受的是，第二天在老年大学，发现好几个老姐妹都上当了。王老师买了三千多的“助农蜂蜜”，打开都发酵了；李会计花两千块买的“扶贫茶叶”，里面是树叶子。我们这些老人，省吃俭用一辈子，倒让骗子钻了空子。
女儿说要报警，我拦住了。不是原谅骗子，是想起那个小伙子戴眼镜的模样——他也许是谁家的孩子，也许刚开始只是想挣点快钱。我宁愿相信，他第一次行骗时，也曾有过片刻的犹豫。
现在我把那面小红旗收在抽屉里，偶尔拿出来看看。它提醒我，善良还是要有的，但要把善良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。上周社区组织给山区孩子捐书，我还是去了——不能因为踩过水坑，就再也不下雨天出门。
只是每次看见路边摆摊的年轻人，我都会多看几眼。但愿他们中有人是真心想帮老乡们卖点好果子，但愿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，有一天能真正理解什么是“爱心助农”。
我们这代人啊，经历过苦日子，知道一粒米一颗果来之不易。要是有人真为农民好，别说198，就是再贵些，我们也愿意掏这个钱。可别把我们这份心意，当成算计我们的筹码。
抽屉里那面小红旗，我到底没扔。兴许哪天，能遇到真正需要它的人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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