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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大三下学期，眼看着六月那个坎儿就要来了。四级我是大二低空飞过的，428，擦着边儿，寝室里哥们儿起哄说我这分数是“死二要发”，可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。我们学校毕业跟四级证不直接挂钩了，但找工作，尤其是稍微好点的单位，人家简历上那一栏空着，或者填个四百来分，自己脸上都臊得慌。我们宿舍六个人，除了我，最低的也五百出头了，平时聊起考研、实习，他们嘴里蹦出的那些公司名、岗位要求，好多都明晃晃写着“英语六级优先”或者“英语能力优秀者优先”。我那点儿分数，像根鱼刺，卡在喉咙里，吐不出来，咽不下去。
那段时间，我整个人都魔怔了。真题做了一套又一套，单词书翻得起了毛边，但模拟考分数死活上不去，就在四百三四十分那儿打转。心里急啊，眼看着招聘季一天天逼近，感觉再考不过，前途都要蒙上一层灰。
就在我最焦虑的时候，大概四月底吧，在一个经常潜水看考研资料的QQ群里，有人发了个小广告，就一张图片，上面写着“英语四六级无忧通关，资深团队操作，安全稳定，成绩合格后付款”。下面附了个微信号。要是搁平时，我肯定随手就划过去了，骗子嘛，谁不知道。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，鬼使神差的，我盯着那张图看了好久。“成绩合格后付款”这几个字，像有魔力一样，钻进了我心里。我想，反正事后给钱，他骗我能骗到什么？万一……万一是真的呢？那不就直接解脱了？
犹豫了两天，我还是加上了那个微信。对方昵称叫“王老师”，朋友圈全是些成功案例的截图（后来才知道都是P的），还有各种“名额有限，速联”的催促。我试探着问怎么操作。“王老师”说得头头是道：他们有自己的渠道，能拿到“内部资料”和“精准答案”，需要在考试当天，用他们提供的特殊设备接收。他们负责答题，我只需要把试卷拍照发给他们，然后等着收答案填答题卡就行。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，分数绝对能到五百以上，不过五百不收一分钱。
“不过不收钱”——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我最后一丝犹豫。我甚至开始给自己找理由：这不算完全作弊吧，我也得自己抄答案，也承担风险了。就是一种……一种捷径，对，捷径。现在社会，谁不走点捷径？
接下来，就是一步步掉进坑里的过程。先是交了200块钱的“设备押金”，他说是防止我拿了设备不还或者泄露。我想想也有道理，就转了。过了几天，又说要交500块的“答案保密金”，确保我不会把答案传给第二个人。我心里有点打鼓了，问他不是说过后才付全款吗？他解释说这是流程，是为了双方安全，等成绩出来，这些钱都会从总费用里扣除。他还发来一张身份证照片（当然是假的）和一个看着挺正规的合同电子版（也是假的）。我被那一套看似专业的说辞唬住了，又想着已经投了200，不能打水漂，咬咬牙，又转了500。
这还没完。临考前一个星期，他又以“最新反作弊系统升级，需要更高级的设备”为由，要再收800块“设备升级费”。我当时就有点炸毛了，在微信上跟他吵了起来。他语气立刻变了，从之前的“老师”变成了社会混子，说：“小子，钱都交这么多了，现在想退出？前面那些钱你别想要回去。老老实实配合，保你过。不然，你前面那七百块就当喂狗了。” 我一下懵了，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。但更多的是害怕，害怕前面那七百块真没了，那是我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。一种“赌徒心理”上来了：已经投入这么多了，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，指望最后真能过，把钱赚回来。我像个傻子一样，又转了800。
考试那天早上，我按照指示，提前到了他指定的一家小打印店，拿到了那个所谓的“特殊设备”——其实就是一个伪装成橡皮擦的微型屏幕，和一套微型耳塞。他远程指挥我如何佩戴、如何使用。走进考场的时候，我手心里全是冷汗，腿肚子都在发抖。监考老师扫视的目光，让我觉得像探照灯一样照在我身上。我把那块“橡皮”紧紧攥在手里，感觉它像个烫手的山芋。
考试铃声响了。我手忙脚乱地翻开试卷，趁着老师不注意，用手机（按规定手机不能带入场，我偷偷藏在衣服内袋里）快速拍了几张试题照片，通过他提前让我安装的一个加密软件发了过去。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我如坐针毡。阅读理解的文章一个字都看不进去，脑子里全是等下怎么接收答案，怎么抄。大概过了半小时，耳朵里的微型耳机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，然后是一个陌生的男声，开始念答案。声音很小，夹杂着杂音，在安静的考场里，我却觉得震耳欲聋。我赶紧拿起那块“橡皮”，屏幕上果然开始滚动显示答案选项。
可就在我准备往答题卡上涂的时候，我发现不对劲了。耳机里念的答案，和“橡皮”屏幕上显示的，有几道题根本对不上！我一下子慌了神，这该信哪个？是听力出了问题，还是屏幕接收有误？我急得满头大汗，抬头看了一眼监考老师，正好对上他审视的目光，我赶紧低下头，心脏几乎骤停。
混乱中，我只好胡乱选着抄。越抄心越凉，很多答案看起来就驴唇不对马嘴。做到后面，我几乎绝望了，知道彻底完了。那种感觉，就像在大海里抓着一根稻草，却发现稻草自己也快沉了。
考试结束的铃声像丧钟一样敲响。我浑浑噩噩地走出考场，第一时间掏出手机联系那个“王老师”。屏幕上只有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——他已经把我拉黑了。打他之前留的一个手机号，已经是空号。QQ群里那个发广告的人，也早就退了群。
我一个人站在教学楼门口，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，心里却一片冰凉。不仅仅是被骗走的那一千五百块钱，那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。更重要的是，我浪费了一次宝贵的考试机会，我在考场上的惊慌失措和胡乱答题，意味着我这次四级成绩大概率会比上次还差，甚至可能违规被抓（虽然最后侥幸没被发现设备）。而最让我无法接受的，是我对自己的背叛。我为了一个分数，竟然动了歪心思，走上了作弊这条路，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，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那种挫败感和自我厌恶，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把我淹没。我不敢跟室友说，不敢跟父母说，只能一个人憋着。看到他们讨论考试题目，我就心虚地躲开。晚上躺在床上，一闭眼就是考场里那个手忙脚乱、惊慌失措的自己，像个可笑的小丑。
钱没了可以再攒，考试机会没了可以再等半年。但心里这个坎，太难过了。我不仅仅是被一个网络那头的骗子骗了，更是被自己内心那个叫“侥幸”、叫“贪婪”、叫“焦虑”的魔鬼给骗了。我总想着走捷径，却忘了最笨拙、最辛苦的那条路，才是唯一踏实可靠的路。
后来，我删掉了所有关于“代考”、“刷分”的聊天记录和联系方式。沉下心，重新拿起那本起了毛边的单词书，一套一套地啃真题。不再去想什么五百、六百，只想着对的起自己。去年十二月，我再次走进了四级考场。这一次，口袋里只有笔和证件，心里虽然也紧张，但很踏实。
成绩出来那天，我查分的手还是有点抖。455分。不高，甚至对很多人来说算低了。但那一刻，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这个分数，它不漂亮，但它干干净净，它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，它属于我自己。
现在回头看，那次被骗的经历，像一记狠狠的耳光，打醒了我。它告诉我，人生的路上，没有谁能替你考试，没有谁能替你走路的。所有你看似轻松得到的，都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，让你用加倍的代价去偿还。踏实、诚信，这些老掉牙的词，才是能护着你走的最远的“护身符”。那个素未谋面的“王老师”，我“感谢”他，用一千五百块钱，给我上了大学里，最刻骨铭心的一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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